Sunday, November 18, 2007

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 舒卷余情 (二十四)

“舒卷余情”这专栏名,是老师自宋词里给我提选出来的: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卷有余情。此〈添字采桑子〉的上阕,有李清照蕉心似卷缩的情、蕉叶般舒展的意,更有我寄寓那一舒一卷,欲说还休的情意。她〈一翦梅〉里“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情绪,几番映影在我案头的电脑荧屏。紊乱的心、零散的思绪,让我在键盘上敲打组词编句成文的过程里,亏欠编辑以我常拖稿的罪过。在此赔罪,谢过。

也谢谢朋友善意的点评,家人建设性的提议。他们用诚意定期读我的文章,让我感动。有时候在想,或许我的读者也就只有三三两两那我身边的亲友而已,很是惭愧。自己渐而年长却无甚作为,更无法在这个时代调适一种适度的心情,跟着节奏却凌乱的步伐,像摆渡的船,摇荡。

船,搁浅在码头上那长长的桥边。而桥融合于景的优美却不限于码头的一框视野。在想诗人卞之琳的的四句现代诗,更可多番揣摩以增添趣意: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这首诗,有人用哲理来阐释,也有人用情意的角度来赏析,我却想用自我观点来诠译。想像自己是站在桥上,涂途写写来转化风景以文的人,而读者则是楼上一并把我揽入眼帘的人。夜里写稿时那窗外的明月装饰予我一片皎洁的银霜,那我也期望可以借文字来装饰别人的梦。而读者梦中的山外山,楼外楼,可不知有我纷飞于床前明月光的只字片言否。

写稿是我的一种寄托,而电脑让我有所依赖。朋友通过电话对我说:伤心时,别尽往坏处想。电脑一开,可以听歌、看电影、写稿、上网,就不难过了。是没错的。那时他听到了我电脑正播唱着银霞的〈云知道你是谁〉,还说这部电影他看过。好高兴我这个年代的朋友也和我一样喜欢不属于我们年代的事物。爱怀旧的我,总不忘从小陪奶奶看闽南语歌仔戏、陪爸爸看邵氏经典电影、陪姐姐看双秦双林时代的爱情文艺片的日子。所以,有人说,我很“老”。所以,当长辈唱一句“美酒加咖啡”,我可以接一句“我只要喝一杯”。

现实里,我这素食主义者不喝酒,却是每天至少一杯咖啡。某天晚上十一点煮热水来泡杯牛奶,室友以为我这常熬夜的夜猫子又要藉咖啡来提神,赶来阻止。她总说喝咖啡伤身,几乎成了我的营养顾问,我却常笑而不语,心里感谢她的关心。身边的朋友常说我这可以饼干面包当正餐的女人很好养,却又常讥笑我的一脸“菜色”。这些朋友,有说我是吃草动物却乐意陪我到斋馆用餐的,也有煲了药材汤送上门来给我进补调养的。他们没要求我什么,却为我付出太多。

我知道我写的文章不能让人感觉朋友一样的窝心、更无法像老歌旧电影一样让人怀念,但却有我几番舒卷的真情意。喜欢这段躲在房间面对着电脑写稿,让“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的日子,喜欢写着写着就可以把伤心难过的事情暂且抛开的感觉。这样子,心有点依靠,一个人在外就不那么孤单,然后上文所提到李清照词的下阕,我就用不着了: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点滴霖霪,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


18 July 2003
4:30:48 PM
写於槟城
刊登於光华日报周刊

Saturday, November 17, 2007

卧看残月上窗纱 - 舒卷余情 (二十三)

我现在必须暂时借助拐杖来行动的脚,以后除了走路,再也无法做运动了。连续三个月累积下来的伤,要说一波三折可以,调侃说无三不成礼也没错。第一次,车祸脚被摩托砸伤;第二次,跌倒膝盖脱臼;第三次,膝盖软骨裂而移位。

一直自以为无甚大碍的患处,是X-Ray照不到的伤,磁性共振影像仪(MRI)出来的报告结果,必须动手术来一刀斩乱麻。于是,注定了任人宰割的命运。想起那句“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突然觉得人其实脆弱得很。

入住姐工作的医院,医护人员很多是姐的朋友,他们对我很友善,从病房到手术室,一直给我安慰和鼓励。其实我也不怕,因为注射了麻醉药,安了氧气供给,就留待医护人员去忙了。手术以后缺陷的脚,朋友说那也不打紧,因为你走的行业是文的,不是武的。听起来,好像根本没什么好烦恼的。可是,总觉得很不是滋味,面对一只再也无法逞强却看起来无恙的脚,不晓得该庆幸还是怨叹。

我不是听天由命的宿命论者,然而很多事情,依旧觉得是祸躲不过。看到医院里的病人,我更觉生命如流星刹那划过的短暂里头,许多许下的愿,根本无法实现。我不晓得像我姐他们这些医护人员,如何去看淡每天所面对的生老病死常态。或许习惯了,也就麻木了。

我邻床的病人,夜里会常常不自觉地呻吟。听护士叫她禁食等的叮咛,知道她第二天也必须动手术。我想,她怕,只听她一直向电话另一端的人哭诉。她夜里睡不好,我也一样难眠。想起冰冷的手术室让我的体温降至摄氏34度,还有清醒后未尽消散的麻醉药力,让我几番呕吐,食不下咽而唯有吊点滴的经过,一点点难过。难过我在爸也住院的期间动手术,照顾不了爸爸。医院里,爸爸那儿病起萧萧两鬓华,而我这里卧看残月上窗纱。兄姐们两头关照,又忙又耽心。

出院的那天,坐着轮椅去探望爸爸,见他气色好转,病情好了些,心也才安了些。长大了,就必须承担父母年老病弱的无奈,很多事情纵使释怀不了,也要努力学会放下。

感谢纷至沓来的问候,朋友们对我的关怀,这是我继〈高山流水〉后第二次对他们言谢。朋友的精神扶持,家人的贴身照顾,除了感恩,还是感恩。当然,也不忘谢谢医院里照顾我的医护人员。而我则趁这专栏的尾声来说出心中的话,写出从未笔触的住院记。


11 July 2003
4:10:19 PM
写於槟城
刊登於光华日报周刊

Friday, November 16, 2007

正其位 - 舒卷余情 (二十二)

我常困在联邦大道长长的车龙里想,那瘫痪的交通,苟延残喘的岁月还有多长。电台DJ也常定时播报哪条大道面临交通阻塞。很多报导中的大道天天都面临如此困境,所以不说也罢。

很多时候人们不明白塞车的原因,只被动得像傻子一样不敢越轨。动弹不得的原因很多,可能是前方发生车祸了,然后路上爱管闲事的车主放慢速度来东张西望;或者是车子抛锚挡在路中央了;又或者是汽车随意停放等。最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往往是有些路你走着走着,无端地,一直依循着走的道路会突然不见了,驾驶者赶紧左塞右挤,交通也就这样由顺畅变得缓慢。

那样子情急时又不爱打讯号灯的车主,朋友常讽刺说他们买车时忘了吩咐不要安装,那就可以省一笔钱。我笑了,笑这时代四通八达的交通里,我们除了自己守规矩,更要注意别人的不守规矩。

朋友近来说了个实例,有个大马人到西方国家去,在人家时速70公里的大道上以时速120公里开车驰骋。突然有一架直升机在他车子的上空腾飞着,原来是人家效率快、科技高的交通警察上前来给予警告(仅仅给予警告是因为对外境者通融)。我听了,不觉地想起了南北大道上那些常给我打高灯后超速驾驶的车主,再次哑然失笑。

交通会乱,是因为驾驶者不守交通规则所至。同样的,社会会乱,也是因为人们没有各司其职,是因为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诸如种种人伦败坏,道德沦丧的报章报导,很可能只是冰山的一角。那些挤不进报章小小版位的事故,可能更多,更令人发齿,或更惨绝人寰。所谓世风日下,是我中学时期写议论文时常提起的论点,而这论点却像癌细胞扩散,绝症般面临死神的召唤。看来不只交通瘫痪,真正苟延残喘的是世间上的我们。

不正其位的结果,很多人不愿费时去想,事实却着实令人耽心。试想,如果银河系的星球也像我们人类那么叛逆、耍脾气、闹别扭的话,那么我们的叛逆期再长,或者性格再怎么无赖,也抵不过地球赌气的脱轨。再说,我们人类的残忍,也敌不了空气霎时消逝的无情。这些大自然的赋予,我们受之,总以为理所当然而很少懂得感恩。

说得再刻薄点,那些家禽难道不正其位?活该被人类宰杀成为碗里羹,桌上菜吗?有个想培养慈悲心的朋友,初一十五持素吃斋,却只吃半天。午餐如果过了下午一点才吃就可以开斋。我不禁莞尔。这样子,慈悲心在哪儿?不杀生,可以无关乎宗教信仰、无关乎饮食健康,因为那其实是我们身为人所应坚守的,最基本的本分。

然而,我们往往会为自己找借口,尤其为自己不正其位而脱罪时。


6 July 2003
2:27:25 PM
写於槟城
刊登於光华日报周刊

Thursday, November 15, 2007

梦与诗 - 舒卷余情 (二十一)

“醉过才知酒浓,爱过才知情重:――你不能做我的诗,正如我不能做你的梦。”

大将事业社社长傅承得先生曾经在我邀请他当主讲人的座谈会上,现场清唱过这首胡适的〈梦与诗〉。他唱的版本,与我车子里播唱孟庭苇所演绎的一样。每有朋友问起,我总回答:我爱它。爱它诗与歌的结合。主观认为,举凡那些由诗谱成曲调唱成的歌,韵味奇浓。

不管是平仄有韵的古体诗,抑或胡适提倡白话文运动后走入了时光隧道的现代诗,都有诗人灵魂依归的价值存在。就像朋友所说的:写诗的文人,虽也写其他文类,然而最看重的,还是诗。于是,他们出版了一本超过本地书籍普通厚度的诗集――300页的《有本诗集:22诗人自选》。“有本”名字的起因,相信源自於他们所创办,却已停刊而计划复刊的《有本杂志》。书还未出版之前,朋友就预定了我这购买者。其实很想对他说,朋友出书,我无法不支持。

出书,是写作人补圆一个梦想的过程。想,自己也曾经历出书的阶段,只不过还要包办卖书的滋味可就不好受。向朋友兜售,他们多说不甚看书,言下之意是不想买。可是,想来朋友一场,转以赠送,他们却又欣然笑纳。诸如种种,令人气馁。于是乎,这样的梦,有了缺陷。自不能怨周遭朋友的现实,只不过这社会的读书风气与文化氛围难免让人有所感慨。马华文学书籍,一直难与畅销挂钩,偶有异数,那是奇观。鉴此,我祝愿朋友们的诗集能以22个人的名气或力量,让销售量乐观。

近来有位朋友出了一张DIY DEMO专集《MUSTHANKS》,我自也希望他能够闪耀出漂亮的成绩。当然,身为音乐人李伟松所签约的创作人,大家都对他有信心。这次的专集发表虽是他自资发行,却有其诚意所在。撇开作品素质不说,单就由他母亲亲手缝制的牛仔布CD封套,就可设想那里头藏有多少心血投注与期待。我和他,虽相识却不相熟,只不过当初大家曾在《光华日报》青广场属下的耕梦工作坊里一起合作。年度演绎发表会时,看他们在槟州大会堂的舞台上演绎着自己的创作歌曲,总觉得那股创作的热忱将有所作为。果然,我离开槟城四年,常有他们的好消息传来:屡在歌曲创作比赛中获奖、售卖作品于海外知名歌手,签约唱片公司或音乐人等。他们,也就渐渐有了名气。

诗集也好,专集也罢,都是朋友心血的结晶,也都是梦想成真的结果。诗人不经意的情感流泻,让人错觉他们对文字的玩弄与嬉戏,行数或断句的编排,想必不是顽固的执着,而是灵活变通显现的神韵。看得懂是知音,看不懂是没有共鸣。好比如歌曲,无法处处迁就听歌者以投其所好,那应该还有创作者自由发挥的空间。毕竟,喜好这回事,主观得可以。而创作本身,原就是更自我的生产。因此,别人无法了解的,我们倒可以悠然回以一句:你不能做我的诗,正如我不能做你的梦。



28 June 2003
8:54:11 PM
写於PJ
刊登於光华日报周刊
《舒卷余情》专栏稿

Wednesday, November 14, 2007

夜雨寄北 - 舒卷余情 (二十)

姐姐从槟城打电话来问我住宿有没有遭水淹,才发现自己连日来没看报没听新闻报导,不晓得首都发生严重水灾。有说这旱季里不寻常的狂风暴雨是风向逆转所至,且不论是天灾抑或人祸,只知道灾区严重高涨的水位,甚至可以淹没一个人。

我居住在地势较高的八打灵再也,每天照常开车上下班,对于多少灾民为家园遭损而心碎,及多少车主为汪洋中浮沉的车子摇头叹息的心情,毫不知情。后来看了报章报道及身受其害的朋友叙述,才惊觉何谓欺山莫欺水。

据住在旧巴生路的朋友所说,洪水来袭,不消多少时间就几乎把家园给毁了。天色趋暗,眼看四周就快漆黑一片了,雨仍旧在下,水位也一直上涨。他们正计划爬上屋顶逃生时,却突然想及会否导电。于是父母牵着孩子,哥哥背起妹妹,一家人逃生去了。经过大水洗劫的家,泥泞一片,家具电器都报销了,其中一面墙也快塌了。洪水来的时候可吓坏人,善后的清理工作则累死人。朋友说的时候,一脸无奈,眼里还泛着泪光。

我小时候最深刻的的水灾记忆,是与母亲一起的。那时候,妈妈抱着三、四岁的我,想到舅舅家去。幼小的我不懂得阻止,只觉得妈妈的臂弯就是最安全的港湾,而执着的妈妈,一心往前走。看着不退渐涨的水,我开始怕了起来,鞋子不经意中就掉了,跟着水流飘啊飘。妈妈弯身拾起,再看看我,就转头回家去了。妈妈在水中为我拾起一双鞋,就像拾起一撮危机意识。

看了一位朋友的专栏,看他用文字为独立广场底下被洪水淹没的Dama House以及艺人馆而哀悼。念戏剧的他,对自己熟悉的场景有所眷恋及惋惜,并不为过,而我也赞同他的慨言:“这诚市依然热闹”。或许我们为了不想负担太沉重的记忆包袱,于是丢掉了令人难过的、令人哀叹的、令人哭泣的……

我小时候听来的神话故事,说着水神共工和火神祝融交战,战败的共工愤而撞倒撑天的不周山。霎时间,山崩、天塌、地裂。森林起了大火,洪水自地底下喷涌而出,豺狼虎豹、龙蛇猛兽也出来逞凶,人类面临了空前的大灾难。女娲心痛人类的劫难,于是炼石补天。这故事,很多人都懂,却不明白那灾难只空前而不绝后。地球三分之二的面积是海洋,说不定哪天沉睡的共工还会再发威,到时候,女娲在哪里?治水的大禹还在不在?有的,只是像我们这些贾宝玉口中所说的“无才可去补苍天”的人而已吧!

写这些,给北方的家人,告诉他们,我虽然对首都水患一事后知后觉,却没忘了妈妈提起鞋子带我回家的记忆。想,何当共剪西窗烛,再告诉他们,种种始料不及的天灾人祸,绝不能以杞人忧天那么简单的思想来掩饰自己的无力感。我们其实可以避免很多很多伤心的结局。


21 June 2003
8:48:10 PM
写於PJ
刊登与光华日报周刊
《舒卷余情》专栏稿

Tuesday, November 13, 2007

人到情多情转薄 - 舒卷余情 (十九)

我姐她近来“爱上女主播”,一套韩国电视剧,百看不厌。她说喜欢剧中男主角张东建对女主角蔡琳的专一。

说起专一,就想起情义。男女之间,有情有义的,在乎曾经拥有,更在乎天长地久。古诗〈上邪〉就有着生死与共的誓言:“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样一种在盘古开天辟地之下有缘一起看落日,尔后相约在天地合时一起走入末日的山盟海誓,多么刻骨铭心。

可是,时代变了,科技时代讲求速度。很多爱情与婚姻也就不再那么讲究,可以草率开始,更可以不了了之。教书时的学生当中,很多都是父母离异下的受害者。某个学生的父母没来领取成绩册,关心地问她家庭状况。只见她轻描淡写地告诉我说父母离婚了,跟随爸爸,同一屋檐下的,还有姐姐和狐狸精。我很讶异地睁着眼睛看着她,不相信那是出自小孩口中的话语。只听她又补充说明:是啊,狐狸精,第三个了。我霎时无言以对。

这就是我们所谓进步的社会?我们是否在某处走错路,乱了步伐?偶然从网上看到这样的一句话:以前的父母有很多孩子;现在的孩子则有很多父母。多么讽刺,多么一针见血。显然的,社会越开放,人心也就越不受约束,还可套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放肆。

总是不想婚姻的结局应验不了当初结婚时众人的祝福。无言的结局令人无言以对。前些时候,有个朋友与先生分居了,我们前去慰问,她很开心也感谢我们的关心,只是话到嘴边,泪水就滑落。看她流泪的模样,很想陪她一起哭、一起难过,就像中学时期失恋的朋友向我哭诉时,我也会陪她湿了眼眶。后来又有个朋友的丈夫抛弃她和孩子,没有教育背景又无甚工作经验的她,为了生活,被迫到酒廊任倒酒女郎。一听到这消息,就心凉,真宁愿它只是电视剧情,然而毕竟现实无情、折磨人。

爱,到底该蕴涵多宽阔的包容?它不是应该有个坚守的承诺吗?生生世世的诺言原来会随时间而变质的。那么爱情不就得标上有效日期了吗?诗人张籍写〈节妇吟〉,一句“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让人佩服古人那一种坚持守节的恒毅精神,虽然也精神出轨,但她毕竟不是出墙的红杏。我当然不觉得那种压抑的精神就是好的,更不苟同贞节牌坊是一种正面性的褒扬,也很难原谅古时候休妻的妄为。尤其无法接受现今离婚率的大幅度提升。只认为,有了情义,就该面对,而不是逃避。

难道,“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不多情”?


14 June 2003
11:38:20 PM
写於PJ
刊登於光华日报周刊
《舒卷余情》专栏稿

Monday, November 12, 2007

圆圈圈 - 舒卷余情 (十八)

以前阅读课本,从没联想过它是多少人的心血结晶。真正着手做了,才知道它像农夫耕种而来的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公司的编辑每人负责一本课本,包括教师指南。从投标开始到印刷出版,必须用大约一年的时间来完成。每回呈交上去给课本局,回来就得大幅度修改。这样子开会讨论,一改再改,总得花上好多的精神与时间。

老板、上司还施加压力,说除了不赚钱的课本,作业簿还是得继续出版。于是,我们天天加班,成了公司的奴隶。下班回来,夜了累了,就睡了。明朝睁开眼,就又要上班去重复同样的步履。赶着交书给课本局的日子,工作至凌晨甚至在公司通宵达旦也是常有的事。课本局官员常说,为了让学生有高素质的课本使用,再累也要做得最好。我们心里自然认同,只是精神上似乎并无能力支撑。于是,同事之间彼此“交换”诸多的埋怨。

近来也常有朋友埋怨及厌倦千篇一律的生活。我想,生活本来就是一个圈圈,我们围着中心绕圈走,却走不出一个不缺口的爱。假如我爱惜自己,就应该对得起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可是,我似乎对自己亏欠太多,比如:规律的生活、健康的体魄、天伦之乐、朋友之谊等。赶路的人走累了,想在圈圈里头休息,给自己一片宁静的天空,却发现自己埋怨太多生活的不如意,也总在埋怨中缺了个片刻的休闲。多少人如此?多少人为此周而复始?而我,一样俗不可耐地过日子。

重看去年为某杂志写的专栏稿,发现它记载了我当时的心情与生活;发现它说的话都成了遥远的过去;发现日子一过,就什么都惘然。当时的不如意,如今看来,也不过小事一桩。甚至是当时非常生气的事,都成了幼稚的事件。于是,我开始讨厌自己为一点小事就发狂的脾气,更讨厌自己缺了海一样宽而有容的浩瀚胸怀。

在某本书里看到作者引用著名诗人爱得文•马克翰的诗句,很有意思,于是记了下来:他画圈圈拒我於千里之外/那异教徒、反叛者、该嘲弄的对象/但是爱心和我却有战胜的心智/我们画个圈圈将他包容其中。诗人年届退休之际,发现财务委托人已将其退休金挥霍殆尽。他的内心混乱不已,于是试着以画圈圈的方式来宽恕对方。我想,既然走不脱圈圈的宿命,我们就只能画出更大圈圈,让自己走得更广阔、平坦些。

课本再难做,工作再繁忙,也得做。想摆脱,也不无办法,辞职就是了。朋友常这样对我说:山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就转出一个更完美无缺的圆圈来善待自己与他人。


7 June 2003
04:30:12PM
写於PJ
刊登於光华日报周刊
《舒卷余情》专栏稿

Sunday, November 11, 2007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 舒卷余情 (十七)


以前的室友,看了我写〈同桌的你〉,说她更喜欢老狼的另一首〈睡在我上铺的兄弟〉。那时候她打工赚钱买了收音机,我于是特地从家乡把老狼的CD带来借她听。我们夜里睡觉就开着歌,听老狼沉稳的歌声至睡着为止。一间屋子三张垫褥,毗邻而睡。外地学生不买床,一来省钱,二来免得搬家辛苦,于是也就没有“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后来她搬走了,偶尔回来,家常便饭的闲聊就不觉让我想起夏宇那首常被引用的诗,《甜蜜的复仇》:“把你的影子加点盐/腌起来/老的时候/下酒”。所有走过我们生命的人,都可以是老来下酒的菜吧。怕只怕我们在加盐添醋的过程里,腌得不够好,等不及人老,就变质了。

读书的学生忙考试、工作的人忙赚钱,地球公转又自转,而大家各忙各的,或者更优雅地认为自己过很充实。哪段生命出现的哪些人都可能只是昙花一现,成了腌不起来的影子。于是,很多人匆匆走过生命、渐渐淡忘往事,也同时遗忘如何关心与付出。

去年看罢描述亲子关系的中国影片《那山、那人、那狗》,心里淡淡然又戚戚然,很感人。清淡的画面、平淡的节奏;简单的感情、复杂的情怀。看起来矛盾的情感纠缠,全因重重误会引开端。父子关系本来也无甚复杂的感情可言,然而彼此隔着鸿沟的情怀却着实不简单。孩子小的时候,做爸的出外送信,一山接一山,一村又一村,甚少回家,父子俩的感情陌生得可以。孩子以为爸不爱他和妈,甚至没叫他一声“爸”。长大了,孩子开始爬爸爸攀过的山、涉爸爸渡过的水,才明白,“出门在外的人,总是有很多原因,顾不上想家”。“原因”,就是为了给山里的人送信,为了给那乡村僻壤的村民捎以温暖的讯息,甚至亲自予以关怀。

做爸爸的错过了孩子的童年,而孩子几乎错过了爸爸的晚年。人,很多时候都在错过以后枉自嗟叹。就像很多人为了理想而离开家,把背影留给伫立在门槛上挥手道别的家人,然后独自在繁华的都市里忙碌而寂寞。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没想过理想实现以后,或许就无家可归了。

我爸他从未爬山涉水,却曾顶着炎阳,汗滴劳作於这块土地来养活我。如今我却为了一份在办公室里享着冷气的工作而离开他,心里头不无难过。办公室的冷气太冷,外头的炎阳太热,这世界上,很多事情,总是无法刚刚好。小时候,父母亲希望我们快点长大;长大以后,我们希望父母亲慢点年老。人生总在希望中,慢慢溜逝我们原有的“现在”。希腊故事中的潘朵拉盒子,流泻了无数邪恶的脾气毛病於人间,却把人类的“希望”永远地隐藏起来,让人类永远得不到希望得到的。然则,神话终究流传而已,现实中无法兑现的愿望,多少人为所至。

其实,回家,原是简单的一回事。“回家是美好的意识和行为,象征的是守回本分的‘承诺’”,我喜欢的作家董桥这样说过,就在那篇<回家的感觉真好>一文里。可是,我每一次回家,总感觉又缺少了一些东西,就像我爸的健壮,还有从前睡在我上铺如今却嫁了出去的姐姐。感觉总是如此这样若有所失。

近来有个同事辞职,公司里大伙儿聚餐为她送别。她的离开,是否也会重复我们与很多人分别以后就失去联络或不再有所牵连的规律?不得而知。只是无端又让我想起旧室友所提的那首歌:“你问我几时能一起回去,看看我们的宿舍,我们的过去……”是的,时间过了,就是过了。

我们众里寻他千百度,忙碌追求某些东西,却忘了回头看看最初与我们同在的人、事、物,或身边最珍贵却不懂珍惜的拥有。或许有一天的蓦然回首,我们将会知道,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30 May 2003
1:30pm
写於PJ
刊登於光华日报周刊
《舒卷余情》专栏稿

Saturday, November 10, 2007

无语东流长江水 - 舒卷余情 (十六)

有一次在吉隆坡富都车站等候长途巴士时,旁边站着两位来自日本的背包旅者,很阳光的年轻人。为了表示友善及欢迎,我凭着一句起、两句止的微薄日语对他们说:“おげんぎでしか(ogenki desuka)”。只见他们赶忙翻找会话手册,然后吐露一句同样的问候“你好吗?”。语言不通的我们,不觉地相视笑了起来。我想,笑容毕竟还是国际的最佳语言。

只怪自己当初没有恒心把日语学好,考会话及阅读时,短短一篇文章赚了我满头大汗。回家恶补一轮后,笔试出来虽是一个漂亮的A,但毕竟只是最初级的日语考试,没什么值得骄傲。像我这样连英文都无法得心应手的人,实在没有以掌握语文为荣的本事,更逞论面对一种从小到大完全陌生的语文。

单语、双语或多语都好,懂得越多好像就越显示社会地位、越有保障。于是,语言披上了商业价值浓厚的外衣,不再只是扮演表达感受、交流的单纯角色,或承担文化传承的使命。它开始炫耀自己华丽的包装、开始展示独有的锋利或威力、开始潜伏了伤害人的危机。这可就与人类最原始时期学语言的意愿有所出入了。

最初,语言为了沟通交际而学。从呱呱坠地开始,所有从口中说出来的话都是陌生的,一切从最基本学起。忘了什么时候开始说出第一句话,更忘了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只知道长大以后,不能排除生长在这个国家所必须面对接受多种语文的教育。然而,多而不精,广而不博,亏我们还自傲自己对多语的掌握,可是能够真正掌握好的人能有多少?不标准的华语,也敷衍而过;英语说出太多不自觉的“lah”是一种错;马来语偷取太多音译外来词汇更是说者自以为是的过错。方言嘛,更是南腔北调各踞一方来渐渐“本土化”。所谓本土化,其实就是语言大杂烩,失去了最纯净的腔调,甚或语文语法。但是,显然的,我们倒还是自得其乐,乐在其中。

近来和久未联络的童年玩伴见面,惊觉他已说得一口流利的华语,那可不是我以前所认识的他,难得他以英校毕业生立志再给自己三年时间学会读和写华文。听罢,我不觉惭愧于自己的“知足常乐”及“安于现状”。当然,我其实更崇拜於对自己母语以外的语言也有所掌握的人,因为语文与文化息息相关,深入了解多元文化的人,也就懂得使社会更有文化。然而,退而求其次,我觉得每个人至少得对自己的民族母语有所掌握与坚持,坚持认识本身源远流长的文化,否则,还有什么值得骄傲?总是在想,只有那些懂得皮毛的人才会自我陶醉的吧。

至今还记得美丽的日语老师名Misako Takada,只是她所教授予我的,已如老水还潮回退了,知识像舢板搁浅已久,久而朽,朽木不可雕也。不可雕,当然还由多种理由促成,最大障碍还不外是自己的懒散。懒散没有医疗法,但我倒庆幸自己还懂得惭愧於本身的惰性。或者我也常用这样的话语来安慰自己。又或者以鸵鸟心态来重复对自己说:笑容毕竟还是国际的最佳语言。这当然是借口。但其实也没错。不是有句话说“话多不如话少,话少不如话好,话好不如话巧”吗?言多语失的呀。

江水悠悠无语东流,它不说话、也不反驳我们借用它以比喻岁月不居。偶尔的咆哮,却让我们知道它生气了。如果我们继续错误使用语言、继续说着用人心左右及支配着的恶言恶语,那么有一天这地球或许也会生气而爆发了我们听不懂的说话。这样一来,我们学再多的语言也枉然。

世界之大,风情万种,绝不是呆在井里守住一小片天空的蛙儿想像得来的。


23 May 2003
1:30pm
写於槟城
刊登於华日报周刊
《舒卷余情》专栏稿

Friday, November 9, 2007

同桌的你 - 舒卷余情 (十五)

今年初,我到外甥女就读的小学去看她,刚上小一的孩子免不了会哭泣。只是这个孩子特别紧张兮兮,铃声一响,会一阵惊吓似地赶紧入教室。姐说孩子上课觉得压力,近来少吃少说话,小小年级已有“Monday Blue”。我小时候也像她,星期一早上一醒来,就坐在沙发上哭。姐紧张不已,我只管哭着说:“呜……今天考试”。
   
外甥女近来也为考试所困,没有人向她施加压力,她自己却显现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因此,上课时,同学传了张字条给她,写着:晓琳,你看起来不快乐,不快乐来我这。她折了起来,收进书包,却让我们发现了这小小的稚子情。
   
除却考试的梦魇,上学的日子可就乐趣无穷了。同学之间偶尔的怄气、斗角都只是生活上的小磨擦,没有这些小涟漪,平静得来则无聊极了。曾经年少的那段岁月,只需把书读好,就什么也别烦,多回味。
   
中六应考的那段时期,抒解压力的简单消遣不外听歌,反复听着中国歌手老狼唱〈同桌的你〉,就想起当年同窗苦读的小朋友,依稀记得同桌或邻桌同学的模样:鼻涕常挂的邋遢样、整洁有礼的好模范、勤奋好学的、小气爱哭的、逞英雄的、公主型的……都有。爱吵架又忍不住和好的年代,有青苹果的涩味。一口口吃完,大家就转眼长大了。
   
考完STPM等放榜期间,我当起小学临教来了。学生当中有个孤儿,最顽皮捣蛋,同学们好像都很讨厌他。他退学时手里捧着同学们送的礼物,泪水一直在眼眶打滚,我方才知晓,孩子们纯洁的心灵没大人们复杂,他纵然捣蛋,同学依然爱他。他走后的第二天,学生对我说,“老师,耀明不在了,要不要把他的桌椅搬走?”我才恍然,因为他捣蛋,所以坐的是特别位,紧靠着老师桌子的侧边。
   
顽皮捣蛋,不代表坏。坏孩子不懂得感恩,但是耀明会哭着说谢谢。他的桌位空了以后,我突然发觉这样的位置让他以后回忆不起同桌的朋友。这当然也并非重要的事情,只不过,可以多留一些回忆,总归是好的。更何况,我不晓得他退学,是不是就等于辍学。未来,对一个小孤儿来说,都是茫然的。
   
上美术课时,我让他们做卡片,耀明很用心地作了一张教师节卡给我,那当然不是精制的,但将会是我永久的收藏。在这向前看又向钱看的社会,回忆,价值多少,没人晓得。我倒以为教会孩子如何生活,总比教他们如何应付考试来得好。或许,我也只能希望耀明以后想起“同桌的你”,就会想起当年他桌位旁每一位对他打骂,却也关心他、爱他的老师。
   
这几天我回家来,晓琳编了一首她自己的歌,唱给我听:“我爱星期五,星期五……”那当然,因为,紧接着星期五,她就有两天假期。想着自己一星期七天都得上班,还必须埋首读书做研究的日子,就愈发羡慕她的简单生活,偶尔的Monday Blue,总比我们一忙起来就分不清哪天是星期一来得好。
   
懂得生活,是一门学问,成就不代表成功,赢了物质拥有,却输了精神领域,那多可悲。我想,社会必须对小孩的成长历程负上好大的责任。看见他们,我想到自己;然而看到自己,我又想像以后的他们。盲目忙碌,不是我要的生活,我也希望偶尔空闲,可与当年“同桌的你”,聚一聚。或者学着小朋友对你们说:不快乐来我这。

   
16 May 2003
4:41:48 PM
写於槟城
刊登於华日报周刊
《舒卷余情》专栏稿

Thursday, November 8, 2007

一片伤心画不成 - 舒卷余情 (十四)

我称她大姐的一位学姐,不管是在新加坡、日本或墨尔本,都不忘寄封电邮来问候。相继毕业以后,大家甚少会面。去年她结婚,难得大家又再聚首。大姐夫相貌堂堂,两人匹配起来,可是郎才女貌,登对得很。后来我到一间购物中心的婚纱店外,看到张贴着的他们的婚纱照,很漂亮。原来那家婚纱店也把他们的婚纱照刊登于报章、杂志当广告招徕了。

所有漂亮的倩影都摄入往后梦萦魂绕的回忆里了,又或许留待后人去反复揣摩,像蒙娜丽莎解不开谜底的神秘微笑,容许再三思量。巴黎罗浮宫里的观画者,不管有无鉴赏能力的,似乎都对达文西此幅画情有独钟,于是,其周围的画作顿时显得黯然失色。

画家灵魂投注的画作,纵然诡谲,也是凄美,辗转流离一番,鉴赏出来的评语报告就不胜枚举了。就像经久留世的文章,你我都爱读,而且印象深刻。朱自清淡淡然的〈背影〉,你可以不爱它,但是无法否认提起父亲的背影,你会想起它。“蹒跚的背影”,我十多年来一直铭记着,仿若一幅停格的画面,然而毕竟是不在其位,不知其味。从我爸还健壮到如今真的“蹒跚”,终于,体会了老者暮年时作后辈的无奈。心里于是反复涌起老掉牙的投诉:岁月无情。

翻开报章,图文并茂,是无语问苍天的新闻为多。新闻报导像海潮,今日起一浪,明日后浪推前浪。潮声此起彼落,亏了弄潮儿还承受得住潮起潮落,独怆然而涕下的能有多少?歌德语录有言:“人类就像海,虽然拥有各种不同的名字,结果却只不过是盐水罢了!” 眼泪也是咸的,为何流?为谁哭?喜极而泣除外,流泪是感伤为多,只是,那也只不过是盐水罢了。哭过以后,还得赶紧把泪擦干,因为明天依然要继续。

世间一切的人、事、物,较特出的才能流传,有价值的才能撰入历史记载。芝麻绿豆的小事毕竟发生过,却得将就取舍因素而被忽略。平凡的小人物也得两边排开,作揖拱让,为历史上的大人物铺红地毯。所以,日复一日,报章换汤不换药的天灾人祸,开始麻木人心;或许,我们也已开始适应。

昨日呕心沥血的画作,今日价值不菲的古董;昨日的流行曲,今日的经典老歌;昨日发生的新鲜事,今日历史的记载。欢欣的喜事我们才会想要留念,所有伤心的,都望逝水东流。于是,自我收藏的相片,纵使泛黄了,也还镶嵌着当时的微笑。只有那些悲愁、伤怀的,才悄悄走入博物馆,走入有待被遗忘的空间。

历史积累,巍巍然,如峻峭的高山。会否?终有一天,背影也蹒跚。毕竟,岁月无情。

家里高挂一幅漓江帆影的水墨画。我喜欢。前两年于绿野仙踪国际书展给讲座时,中国漓江出版社送我的两本桂林与漓江画册,更喜爱。千峰倒影画不如,山水如斯美矣,假如造物者赋予我们的只是满目疮痍,又或者有一天山山水水被夷为平地,我们又将如何自处?届时,倒真是伤心过了头,哭也不是办法了。只是,有谁愿意把未来预测成不好的状况?可以得过且过时,姑且苟且。

高蟾〈金陵晚望〉诗言:“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可以为画者功力不够深厚或有所顾忌。然而,我更主观相信,人到伤心处,提不起笔,画不下手。纵便画成,也不过因为观画者本身已然懂得伤心;不能了解者,依然无关痛痒,充其量,只能做无谓的看客。于是,韦庄〈金陵图〉一诗所反驳的:“谁谓伤心画不成,画人心逐世人情”,我倒不多着墨以言之了。


10 May 2003
5:52:49 PM
於槟城
刊登与光华日报周刊
《舒卷余情》专栏稿

Wednesday, November 7, 2007

高山流水 - 舒卷余情 (十三)

曾有一段时期,我把“高山流水” 这首曲子配以《红楼梦》十二金钗的图片,来当成PC的Screen Saver。当然,两者自是无所关联,只是“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就无限感慨于曹雪芹及高鄂的红楼之笔。贾府四姐妹,元春、迎春、探春及惜春各自的命运及下场都应了作者苦心的谐音安排,莫不是“原应叹息”,也总令人不免感叹人生几何?

初中时学会背诵李白的〈将进酒〉,却不懂个中滋味。虽也画了幅李白金樽对月的画,但总不能了解那种“与尔同消万古愁”以尽欢得意人生的无奈。李白好杯中物,狂妄浪漫,虽曾让杨贵妃为其磨墨、高力士为其提靴,却终究官场不得志。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一句“天生我才必有用”还不足以掩饰他的落寞,于是,置酒会友成了人生一大快事。

人终此一生,得一知己,夫复何求?可以把酒同消万古愁的、可以两肋插刀共患难的、甚至萍水相逢的,都是难得的缘。因缘聚合也都是一种命运的定数,不那么玄化以言之,就当成是一种巧合也罢。

说起友人,就得重头说起前面所提的高山流水。春秋时代著名的古琴师俞伯牙路经汉阳,夜泊山崖下时抚琴抒怀。适逢雨过云散,引来了山崖下躲雨听琴且深谙其琴音中意趣和境界的樵夫钟子期。伯牙琴音一弄,类比高山,子期随即说巍巍峨峨如泰山;伯牙不语,将琴再鼓,意在流水,子期不自禁赞道洋洋洒洒似长江。子期做过乐尹,善知音律,一句“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使伯牙不胜钦佩于子期之谙己琴音,子期自也赞叹伯牙的琴音高妙。俩人言欢甚笃,结为至交,于是相约来年再聚首。

翌年,伯牙依约到马鞍山造妨子期时,却闻其已病逝。伯牙悲恸于失此难得知音,于是在子期墓前再奏一次“高山流水”后,破琴断弦,自此终身不再弹琴。一曲“高山流水”,使伯牙的琴诣及子期的善听转换成致死不渝的知音之交。高山流水后来也就成了怀念好友、知己难逢及友谊深厚的比喻。

一场小车祸,不致使我伤重,但需要时间复原,目前还在康复中。听着高山流水,想着这两个星期以来朋友对我的关怀与照顾,心里不尽谢意及感动。写这篇稿,刚从医院回来,已无甚大碍,谨此谢谢所有淌入心房的暖流,庆幸自己在红楼消瘦之外,更无须举杯邀明月而酒入愁肠,友谊之珍贵像水流过高山,不言而喻。


6 May 2003
2:00:25PM
写於槟城
刊登於光华日报周刊
《舒卷余情》专栏稿

说起学途 - 舒卷余情 (十二)

今年初,到文化街的大将书行去出席郑良树老师的《郑良树评传》新书推介礼,席上多是郑老师的学生,我这隔代的学生,穿插在众多学有所成的学长里头,愈发显得渺小。拿督陈广才也以郑老师学生的身份主持推介仪式,说出郑老师一段春风化雨的往事。

主持人大将出版社社长傅承得认为,“阅读郑老师的文字同时,我们也有充分的理由要‘阅读郑良树’,读他的学术努力与定力,读他为华社的奉献与辛酸;读他,并期盼后有来者,以及自己也如此付出,如此杰出。”

会后茶点招待时,拿督陈广才走过来问我和朋友们读几年级了,我开玩笑说自己是大一生,他相信了。其实我倒真的希望自己仍是大一生,那么我会尽量让自己“多学习,少张望”。因为面对像郑老师那样的学者,我们这一辈多少会汗颜。

对于专心致志学术研究的人,我都敬以万分的崇羡,因为自己缺乏能自律以控制时间、也因为太多闲杂旁务之故。大学时期,总是想尽千种说服自己翘课的理由来躲在家里蒙头大睡。毕了业,老师却不准我再去旁听他的课,才发现,有些事情你当时不把握,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比如那个时候该读的书,好多好多我都没有及时去读。现在累积起来,是足以令我窒息的了。

书虽然读不完,但总得看。不看书的人,着实令我难以想象日子的贫乏。虽然我的“知识”仍是一片贫瘠的荒地,但我会努力开垦灌溉。总觉得这样才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师长的教诲。

刚升上中学时,姐姐带我到槟城那一条以棺材店居多而闻名的“棺材街”,却也是书店林立的街道那儿去买了很多参考书。它还有一个旧时流传下来的名称--沓层仔(Carnarvon Street/ Lebuh Carnarvon),只是它为何有这名称我倒不得而知了。那个年代,补习风气还不那么盛,我们中下阶层家庭的孩子大半是自修为多。

我从阅读校用参考书到编辑参考书、从猜题到出题,这一路走过来,多少累积了些许感慨。现在的孩子们正重复着我们当初的步履,然而比之我们,他们肩挑更重的负担与使命。大家拚了命往上爬,谁也不肯落单。林林总总的课本与作业装在手拖式书包里,仿佛越是沉重越显现明朗的前程。

如今的我,长大了,对充实知识的工作做得不够好,对国土的认知更是匮乏。面对那些孜孜不倦做研究工作的学者文人,我总惭愧不已。就像我手里捧着张少宽先生穷其四分之一世纪而完成的《槟榔屿华人史话》,心里头对马来西亚华人社会与文化界尚有如此的贡献者而感到欣慰。毕竟我们这东方社会,太亏待文人,以至于着手“槟城拓殖史研究”的华社研究中心研究员张景云先生也曾感叹:“如果不做文化人该有多好。”然则,我们都知道,文化人对于“文化使命”这沉重担子,一旦挑起,就再也放不下。不为什么,就为上一辈,更为下一代。


28 April 2003
2:00:26 AM
写於PJ
刊登与光华日报周刊
《舒卷余情》专栏稿

Tuesday, November 6, 2007

假做真时真亦假 - 舒卷余情(十一)

这世间,处处充满真假难以辨伪的事情,也许我们不急着看清事实的真相,或许我们也不知道一体两面的真假也有着紧密关联。

早慧命薄的明初怨女冯小青,为情消瘦而顾影自怜,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不满十八岁,便死在相思中。她生前请了个画师来为她作画,画了三次,才把其神韵逼真呈现,画里的小青生动得呼之欲出。此后,她终日与画中的自己作心与心的交流,还写下这样的诗句“新妆竟与画图争,知是昭阳第几名?瘦影自临清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卿卿我我,都是自己形影相吊;真真假假,却是假的艳而真的怨,怎不叫她万般忧愁与无奈。小青死前,面对自己的画像拜了两拜,禁不住悲痛哭泣,哭声渐悄而最终断气身亡,应了老尼相其红颜薄命的预言。倘若小青真的跟着老尼出家修行去,是否就可扭转乾坤?

《红楼梦》第五回里贾宝玉神游太虚境时,看到太虚幻境处有幅对联写着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写出了《红楼梦》重要的梗概。当然,木石前盟,金玉良缘的“石头记”,自是作者曹雪芹的“满纸荒唐言”,却的的确确流着“一把辛酸泪”,我们“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世间上痴情人多,眷恋红尘的人继续忠心耿耿于自身选择的国度。只是我们到头来会否像宝玉般遁入空门?红楼繁华与没落皆是梦,梦醒时分,或许也还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的吧!

近来,SARS病症闹得人心惶惶,患病与死亡的数目字统计,到底是真是假我们已经害怕去质疑,宁愿相信事实情况真的没那么糟糕。科技发达的现今,骄傲的现代人也得低头于威胁生命的病情,承受肆虐的痛苦与压力。这种岁月还得熬多久,我们不晓得,只是越来越多的预言家开始把现今的状况预言为世界末日的征兆。其实,末日有什么可怕?人总归是要归去的。问题在于你在归去以前做了什么。岁月,老化我们的身躯,那是事实;成熟我们的思想,那是假象;洗涤我们的心灵,那是希望。人生如果可以重来,如果有如果,我们将会为生命涂上亮丽的色彩吧!只是,为这会腐烂的假身体、会毁灭的地球而有所怀念,值得吗?心灵的一片空虚留待何时来填补?


18 April 2003
1:25:17 AM
於PJ
刊登於光华日报周刊
《舒卷余情》专栏稿

昔我往矣 - 舒卷余情(十)

前阵子看了部影片“The Hours”, 不因为它在电影奖项中频频报捷。片中三大女主角之一的妮歌•洁曼(Nicole Kidman)虽凭此片夺得了无数的奖项,然而我更感兴趣的是其饰演的一代女文豪维吉尼亚•伍尔芙(Virginia Woolf 1882-1941)本人。

影片以自杀为开端与结束。妮歌•洁曼为了神似的演译,学着伍尔芙用左手写遗书。然后走出家门,走到河岸旁,拾起石头塞进口袋,再慢慢走入河中心,自沉。河水悠荡,不觉溺毙了一个与疯狂搏斗多时,最终却选择自行了断的精神病患者。

伍尔芙自认为疯狂使她得以神智清醒。或许她对,其文学上不朽的杰作莫不是由狂乱而转化成的经典,我们自无所反驳。而且,据自杀统计的学术研究报告显示,世界各领域的名人里,患有精神病的不计其数,他们却都留下了旷世巨作、思路或言说。

中国现代朦胧派诗人顾城杀妻自缢,血肆的情案,悬出小说《英儿》的是非争议,主角李英成了命案导线的罪魁祸首。她却在《魂断激流岛》里说出自己的看法,认为《英儿》一书是顾城在非常清醒的状态下,为“英儿”冠以卓越“恶名”所进行的报复。她曾问顾城为什么不喜欢世界?顾城回答说因为世界是男的。可是,“当他举起利斧向妻子谢烨的头上砍去的一瞬,当他用纯粹男人的手段对‘英儿’进行报复的时候,他的双脚恰恰就站在了这个世界上,这个以男人为一切道理的核心的世界上。”李英是这样认为的。他们的三角关系结束成一桩惨案,所有美丽的生活构图霎时血迹斑斑,还隐藏些许震撼。被杀与自杀都陷入了谜一样的猜疑及茫然。英儿是否有错?谢烨的死也不堪言说。顾城也许疯狂,却更为自我中心。结局的促成是因为红颜祸水?还是顾城英雄气短?又或许只能说是谢烨红颜命薄。

对于自杀者,我们倒宁愿以“精神分裂”一言蔽之,甚至用这样的理由来说服自己接受他们的死因。于是,很多很多像伍尔芙那样的自杀者成了自我解脱的了结,并且完成了一个具有英雄色彩的悲剧结局;而像顾城那样的疯狂行径,也可包装以漂亮的死亡借口,那是天才异样的举止中,无奈又痛苦的抉择。

其实,自杀原就是一个错误,不管任何原因,它都不应该发生。而这世界是男的或女的,当然也不是关键所在,生活的立足点,并不在于为男女划清界限,因为我们有形的肉体,本就是男女结合的结晶体。所以,我们有父母,所以《孝经•开宗明义》谓之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矣”。 生命不只是我们的,更是父母的,甚至亲友的。

“时时刻刻”是众报章为“The Hours”影片的中文译名,虽较为贴切,然而我却觉得网上浏览时所见的“岁月如歌”译名,更能挑起一股情感流泻。那些轻音乐、摇滚乐、蓝调、爵士乐等似快乐的、叛逆的、忧郁的或抒情的生活等,皆是无法倒带的。因为不能重播,所以我们更必须珍惜五线谱上的路途直至休止符为止。选择中断生命乐章的人,很可能就会在另一个国度里笑自己好傻好傻,笑自己为什么,不好好地,把歌唱完。旁人或许听不懂他们的悲歌,但至少还可以为之伴奏的,他们忘了。就像前阵子跳楼轻身的艺人张国荣忘了很多人会为他心碎一样。#

14 April 2003
4:32:17 AM
於PJ•刊登於光华日报周刊
《舒卷余情》专栏稿

如是我見 - 舒卷余情(九)

公司附近多的是风月场所,我常向同事戏言:我们倒真是出淤泥而不染。他们只管笑着摇头,然后告诉我,假如那些地方门外亮着红灯,正表示里头有人在操丑业。我后来留意了,才发觉那些白天闸门深锁而夜里门户大开的店面,果真闪烁着耀眼的红色霓虹灯。原来,我也在红灯区里头混日子。

老师办公室里有着一部陈寅恪所著的《柳如是别传》。此书晦涩难懂,不稍有足够的文学涵养倒还不易读懂,老师尚且如此认为,我何尝敢以辩驳。然而,我倒想知道柳如是为何人者也,于是以快易的手法上网读取资料。发现了对柳氏褒贬参杂的功过点评皆有。柳如是(河东君)乃明末清初的名妓,在陈寅恪笔下却是揉和着侠气、才气和骨气的女性。学者刘梦溪认为陈寅恪或许志在于以立传来修史,一部《柳如是别传》也即是记载着明清文化的痛史,用血泪贯彻全书而显之以家国兴亡的哀痛之情。

妓女与史学挂钩的,讲起来还蛮多,如红颜倾倒大顺国的陈圆圆、孽海浮沉的赛金花等。赛金花,三度为娼,三度婚嫁,曾以卑微的地位左右中国清朝的政局。八国联军进占北京时,赛金花凭着自己与联军司令瓦德西曾有过的缱绻之情,为中国北京城平息了不少战乱,更以伶牙俐齿消解了无数的华洋纠纷,百姓的生命财产因此得以保全的不少。那个时候,她着实成了人们心中救苦救难的菩萨。在那纷乱时局,慈嬉太后就这样丢下满清政局落跑逃到西安,不管生灵涂炭,北京人民的安危也因此儿戏般地系于一个妓女身上。然而慈嬉回銮重整朝纲后,人们却忘了给出力犹多的她记上一功,反之又重以鄙夷的眼神来看她。赛金花十多岁始点起红蜡烛下海接客,六十五岁终其坎坷一生,浮浮沉沉。她死后,当地报章给予一幅挽联概括其一生,算是予其幽魂以一个安慰:救生灵于涂炭,救国家如沉沦,不得已牺牲色相,其功可歌,其德可颂;乏负廓之田园,乏立锥之庐舍,到如此穷愁病死,无儿来哭,无女来啼。

“话雨巴山旧有家,逢人流泪说天涯,红颜为伴三更雨,不断愁肠并落花。”这个谜底为蜡烛的灯谜尽是道出凄寒无限的悲凉。赛金花的红蜡烛与公司毗邻的红灯管,有多少层度的相似性,我不得而知。然而有很多的“或许”可以让我们去以为,去假设烟花女子也将夜夜为身世凄凉一而再地,叹十声。记得一段我曾引用过的《人间》歌词那么写到:“她一直站在门边,对着男人卖弄笑脸,每当她自己无法分辨,就到庙里求签,众多虔诚的双眼,不会怀疑她的职业,却在一柱香前含着笑落泪,什么叫做人间”,马兆骏低沉沙哑的声音倒还唱出了她们些许的辛酸。

为了赶编辑工作忙至凌晨将近一点,从公司出来,发现门外站着一个男烟客和一个浓妆艳抹的女郎,不觉地向他们望了望,眼神却也不敢多做逗留,匆匆开步而离去。像我这样连同事到卡拉OK排遣压力都不愿参与的人,实在无法了解灯红酒绿的生活到底标志着怎样的价值。从道德的角度上看,妓女这分职业自是有所不该,然而社会之对于她们,显然的,却有更多的伤害。


30 March 2003
10:57:32 PM
於PJ
刊登於光华日报周刊
《舒卷余情》专栏稿

知其不可而为之 - 舒卷余情(八)

又战争了。开战的第二天,同事说她在家花了很长的时间看报章烽火四起的新闻,越看心越寒。我顿时把手头的笔给停下,望着她,像望着许多人脸上一样会显现的悲悯。或许也总有很多人以为导弹没往自己的方向轰炸,就事不关己。然而所有的人命伤亡,真是我们所愿意看到的事实吗?

曹植当初写“七步诗”时的感慨,我想那也正是战火中无辜百姓的心声投影,“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亏人类自诩为万物之灵,有时候却是连禽兽也不如的吧。对于那些将对号入坐的人,我的措辞或许也重了点,然而我倒不愿为草菅人命的他们,点缀以任何漂亮的藉口或谎言来掩饰他们所犯的罪过。

大二时期,我拿了“儒学”这门课,被分派的作业题目正是“论孔子的知其不可而为之。” 中国春秋战国时期,政事纷乱,诸侯林立而内忧外患,人民皆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孔子为国家政治、社会人群而忧心忡忡,希望在那个礼崩乐坏的时代,恢复周朝的礼制,道济五湖四海。所谓“有道明君,无道昏君”,孔子周游列国在于他认为时局的动荡不安,是急需贤人君子来齐心整顿的时候。13年饱经磨难后,孔子的政治学说终究不为人君所采纳,还被冠以不懂得与时并进的“守旧派”,终其一生,实现不了大同世界的梦想。于是,昏庸的继续昏庸、享乐的只顾享乐,听不见沙场荒原上新鬼烦冤旧鬼哭。

孔子距离我们两千多年了,他的精神始终没死,却也好似没有复活过。记得有个谜题戏谑问道:孔子是最伟大的什么家?谜底竟然是“老人家”。问题有语法上的错误,答案却是变相地有理。孔子周游列国时年岁已大,还不辞舟车劳苦到处奔波,陈蔡绝粮时亦能安之如矣。试问有多少老人家忍受得了如此的颠簸与折磨?胡适认为“‘知其不可而为之’七个字,写出一个孳孳恳恳终身不倦的志士”,我深有同感。

确实的,有些事情,总是得站在最前线以积极行动来表示的人,才能深切感受个中滋味。择善固执的孔子,或许也企盼后人继续他未达成的大同理想吧!可悲的是,今人却歪曲了他知其不可而为之的精神,总是泯灭良心来为所不可为。

去年我还在小学执教时,费了很多唇舌还是无法把〈至圣先师〉这一课文讲解清楚。从“春秋战国”开始,就触及了“朝代”这个词汇。解释一番后,某个学生很自信地回答:“老师,我明白了,朝代就是打战打来的”。我霎时哑然,因为,他所表达的涵义也确实没有错。

较之于荀子的“性恶说”,我宁可相信“性善说”。周遭环境之对于人的影响不能说不大,所以孟母三迁,以至于孔子入世的儒家学说继之有人。而我们纷乱的社会,又将造就怎样的下一代?难道将因为战火无情而继续痛苦及埋怨?

孔孟之道从心出发,即在于心灵的探索。纵观今日,人类生活在这欲望洪流里,肚子饿了,懂得吃;心灵贫乏,却不晓得去喂养一些粮食。难怪,战争了。

29 March 2003
7:00:21 AM
於P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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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November 4, 2007

找不到我

想像不到,曾是口袋里安稳的钱币,就那样成了因为怕被校长突击检查时发现而丢弃在沟渠的灵魂钱。回家的时候,我听到跟随着我的脚步声,走走停停,虽然隐隐约约,可是我相信有冤魂纠缠不清、自己把祸带来了,不觉地毛骨悚然。

整条街都有人在烧冥钞,夹带点点星火纷飞的灰烬,漫天散漫,极其诡异。阿公说,盂兰盛会中元普渡之际,“兄弟”太多会摩肩接踵或插身而过,少出夜街。从此害怕游荡在夜里无人的街,总以为寒风凛冽,是颤栗的导因。谁晓得天亮之前的“好兄弟”有多少程度的狰狞?都怪阿弟贪恋精彩的电视节目,麦芽糖效应产生于其臀部与沙发之间。疑心生发在无人的空间,好像也必然似的。左顾右盼,却没有勇气回头,谁晓得总有一刻的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恐惧是很大可能性的。阿妈竟然和阿嬷抬着凳子到巴刹附近看酬神大戏,老爸说宁愿在家看歌仔戏,敌不过阿弟的霸道,嚷着要看报,于是催促着我去买报。报摊离家不远却也隔了好几条街。生平第一次为了一分报纸而引致心惊胆跳。

付钱时掏出的一枚一块钱金盾,惊觉keris右下方有我作的乌龟记号。想起来了,小赵刚好欠我一块钱,今天向他讨回时有诡谲的笑意泛其嘴角,想必是从沟渠里捡回我所丢弃的。邪门,难怪有种“感觉”如影相随。越想越怕就越跑越快,转过小巷,那角头屋子里传出的钢琴声乐好似夹带呜鸣哀号,偏偏就在它门前摔倒,是李叔叔的孩子在弹奏,还探出头来,苍白削瘦的脸庞在昏黄灯光照耀下,构出一幅吓人之景。好不容易回到家,还挨了老爸一顿骂。

校长周会上训话:“什么时代了,你们走在科技尖端的年轻人竟然还迷信,以后再发现同学们玩灵魂钱,一律记大过。”哦,不!怎么说迷信,我确实看到了,不,感觉到了,也不,唉!就是不可理喻。惶惶忽忽回到班上,小赵还因为昨天“赚”了一块钱而沾沾自喜,对于我的劈头大骂不知就理。稍回过神来还拍拍我的肩膀,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说:“平生不作亏心事,夜半敲门也不惊。”心里想这死人鬼头小赵,话真多,真该咒他今天嘴长疮明天烂掉后天遇鬼敲门喊不出声来直撒尿,看他那时惊不惊。

小赵心地其实不坏,就是胆小还要装大胆车大炮,又爱贪小便宜。同学们都欺负他,偏偏他就有本事欺负我。听说他家里满天神佛,是他母亲为他那到日本跳飞机的父亲祈求平安,而朝夕膜拜的“成就”,我想校长说的迷信应该就是他母亲这种人。他却振振有辞地说:“校长那番大道理应该对李叔叔说去,他那个孩子明明是自闭症,还一直相信是‘犯’到,是哦!那样干瘪的‘细粒籽’,谁那么闲空要‘犯’他?家里那么有钱,却一点常识也没有。”

李叔叔说过,“肮脏东西”在他家不肯走,让他们一家发达了,也就不让他们一走了之。他年纪不大,可是看起来很苍老,最忌讳别人说他迷信,他会反驳说:“你们学校里的校长老师家里大年初一时候还不是一样不扫地吗?那才叫作迷信,而且盲从,哼!”

原来说话技巧如此奥妙,简单有如“迷信”一词,说来说去,没有人肯承认自己。阿妈从来就不解释,只说“囝仔人,无认代志,讲什么有也无也”。我一问再问,依旧是那句“囝仔人……”。

津津有味地听着老师讲一些历史故事,却发觉小赵魂不守舍,邻座的蒜头说他家有纷争。蒜头姓孙,同学们偏要说他是包青天的孩子“包打听”,没有千里眼不是顺风耳,可是“电线”长,电波清晰。然而他们都不知晓,蒜头还有好多知而不言的事情,那才是真正精彩的, 而叫他蒜头原就因为他有阴阳眼,这是我一直为他保守的秘密。

老师说的历史故事引发起我无数的恶梦,因此没有去理会小赵的状况。

听说小赵的母亲不拜神了,原来他父亲没有客死异乡,并且在神明的“保佑”下另娶了日本姑娘。他母亲心灰意冷之下把家里供奉的神排神像统统弃置在游乐场旁的大树下,改信基督教了。

昨夜又发了恶梦,有个洋人很调侃地对我说:喔!你们华人的习俗太奇妙了。醒来,不晓得应该生气他们还是讨厌我们自己。不是的,中华文化不是马戏团的小丑表演,而且小丑也会不快乐。我想起来了,有一则这样的故事;病人因为不快乐而去看医生。医生教他不快乐的时候去看马戏团的小丑表演就会好过些。病人很无奈地说:那个小丑,就是我。一针见血的讽刺扎痛我心,只要想起那个梦境,就忘不了曾经的侮辱。我常常惭愧,就因为华人总不自觉地为那埋葬多少人命的万里长城而感到骄傲。

中国旅游回来的阿妈说到底还是华人“厉害”,地球上唯一能在太空看见的建筑物,就只有万里长城。然后喜滋滋地与阿爸欣赏旅途所摄的照片,阿爸还补充说“不到长城非好汉”。当天晚上我竟然辗转难眠,好不容易入睡,秦始皇却入梦来。

发觉班上同学最近都精神不济,是和我一样发恶梦吗?放学后,和小赵步行回家,经过游乐场时,他突然指着大树底下对我说:“你看!我妈多年来的心血就静静地躺在那儿,成了垃圾了,想来真好笑。”小赵望着前方的眼神有点呆滞,原来他的恶梦从他母亲发了狂似地哭闹那一天开始,就没有结束过。可怜的小赵,看起来不那么可恶了。

老师的历史故事让好多同学听出感受来了,记忆里再难忘记的是两支枪战败于人家单枪之下的耻辱,鸦片导致生灵涂炭的结果逐渐成了嚼蜡般无味的故事情节,但那终究是历史,怎么可以淡化情绪于如此?就好比如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暴行,任凭日本人再怎么努力地把本身的罪孽隐瞒于自家的历史教科书里,却始终抹煞不了烙印在千千万万人们脑海里的记忆和心里的怨恨。同学们开始懂得对日本过去的罪行咬牙切齿,小赵尤其讨厌日本,我明白他的心理是错综复杂的,因为那里住着一个不要他的爸爸。

大树底下到底是供人乘凉,小赵家的那些“偶像”如此霸占,实在碍眼。他母亲说供奉了那么久,可能真的有神灵了,不好随便丢进垃圾桶。我每天路过游乐场,总幻想着有无数的仙佛举着小赵母亲的精神在那儿驱魔逐鬼,这样子走起来,心里就不那么害怕了。有一天,蒜头却神神秘秘告诉我说游乐场才真正“热闹”,他曾“看”到日本军列队步操过。蒜头的话可能是唬我的,却敲碎了我暂时的宁静,也让小赵的矛盾情绪那样地在一个大树下茁壮成长。

李叔叔那自闭的孩子离奇死亡的消息传开后,整个住宅区笼罩在死神的阴影下,听说是那些“东西”找替身。后来他们举家搬迁,不知所踪。荒废了的庭院深深,没有人敢去探测深有几许,从此有了统称,大家都说是“鬼屋”。只有蒜头不以为然,因为他不怕。他家是棺材店,告诉我说假若晚上听见棺材裂声,就表示有人要来买棺材了,李叔叔孩子死的前一晚他就听到,果然隔天一早李叔叔就上他家去。蒜头可能又唬我了吧!

多事之秋不止身心疲累,还差点精神崩溃。可是当我还撑得住的时候,小赵他母亲竟然精神分裂,失常了。耶苏救不了他母亲啊!小赵好像突然之间成熟了许多。办了离校手续后,他就随阿姨离去了。自从他离开,我每天到游乐场去荡秋千,荡呀荡,竟荡出了眼泪,风还来不及吹干我就赶紧拭去,想起曾经在心里头咒他的那些话语,新泪就不断划过旧痕,他就算再车一两句大炮也无妨吧!再欺负我也无所谓了,可是他和他母亲,就只留大树下的那些“垃圾”了。

不能以为那差点忘记的是可以忘记的。所以,一直不敢让记忆退化。阳光之所以是属于外面的,是因为隔了一层似有还无的窗帘、玻璃或其他等等,那像面纱以外别人瞧见的真实和实际上的不真实。想来想去那么久了,才惊觉恶梦的延续一直就是生命的成长。小赵、灵魂钱、蒜头、李叔叔和历史,这些人和事都告诉了我。有谁明白更狰狞的其实是我们的心,恐惧早就应该建立在“我”身上。

盂兰盛会又即将来临,听说不演酬神大戏,换成“歌台”唱流行歌曲了。秦始皇,你的秦颂已经落伍了,一起摇滚吧。“历史”也原来早就沦为考试的附属品,老师尽责地教,学生努力地读、用心地考。真正讽刺。

一天又一天地在恶梦里无法自拔。“找”确实像“我”,却终究找不到自己,而小赵他们呢?



写於30 March 2001
2:48 PM
获第十三届全国大专文学奖小说组首奖

Saturday, November 3, 2007

虚构间的纪实

试过这样的联想吗?一盒拼图的散落,像呱呱坠地的最开端。一片片人生的拼块慢慢拼砌,完成的图腾,犹若一幅四方棺木那具体形象的平面图。所谓画面,或许是历史曾经的伤害,快乐的偶然记载,又或许是在不晓得之间就溜走的经过,虚构与纪实的交错。

有人说写散文好像在出卖自己。我试着用另类的残酷诠释来这样以为:像把一条鱼解剖,勾勒内造结构,是惨不忍睹的幕幕重复。一如见证活生生断气的无奈。人从不认为残忍储存于鳞片撒满的闪烁,那光是一道物竞天择的茫然照耀,却是心已跌落无底深渊的不自觉。假若把自己宰了,也是一种快活,就请把快乐写在脸上,狠狠地让他人咀嚼。可是我们似乎无法领悟它们挣扎在垂死边陲的恐惧,与我们无法承受的懦弱紧紧挂钩。所以我到底出卖的,也只是一段段的故事,比起鱼儿的牺牲,那不算可悲吧!为鱼儿的葬礼浇下口口唾液,这是溶解的方式。可是,即使曾为它流泪,但那毕竟不是可以承载与延续它生命的水源。

实在的,童年是最高价的文字买卖。它通过文字所能赚的,除了眼泪,还有其他。当然的当然,不止于可以列述的范围而已。而买方和卖方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结合。可是因为撂荒,所以贫瘠的一片荒芜,对照着我童年的过往。因此,我写不出讨海人家的艰苦,那海鬼招魂的恐惧;也写不出村里纯朴的生活,那山林、田野、溪流间的倘佯;更写不出凄苦得足以煽动人心的真实困况;我那小康得没有高潮而平凡不过的成长,常常得借助于文字放大镜的夸张度,来渲染氛围。

我也无法深刻地刻画国家独立前的南洋风光,写不好争取独立时的热血奔腾与高亢情绪,我生长在国家安定了以后,时局的动荡不安,我只能一点一滴于阿嬷和老爸口里拼凑起来,可却始终似缺了口的上弦月与下弦月,而那弯弯的弧度里,坐着来不及参与这种历史的无主孤魂。

像我这种时代过渡期的产物,在文字炼狱里风花雪月,说有多可悲,就有多可悲。时局可以造就英雄,所以司马迁忍辱负重地为我们写下了史家之绝唱的《史记》,而我这不悲壮的窝囊废该如何为这个国家讴歌诵咏?我要赞颂的,已不是新鲜的话题。黄皮肤的我,是不是炎黄子孙,也已不敢太肯定,这绝对与背弃寻根问祖的能耐无所牵连。传说太多而信任太少的这个年代,找一处落脚的可靠,有时也挺难,难在于心灵依靠的取舍。在一曲“龙的传人”也被禁播的这块土地,所谓的五四运动与六四天安门事变,仿佛都离我们好远好远,纵然那里是我阿公和阿嬷生长的故乡,可是他们死后也葬在这里,再没有回去。

我的魂魄,自月圆时掉落在阿公选择的国度开始,就与这块土地系下不解之缘。然后在成长后的今天,为阿公阿嬷与老爸的思绪和记忆整理起来,在我酣甜的睡梦中,形成纪实与虚构纵横无际的记载,阡陌中徘徊不断的往事就此随风入梦。风是不老的传送,递上我饥渴而欲探索的面貌,拂动我的开场白,而情节的发展,像在兜售满箩筐蹦跳的鱼儿。

知道这样一个在耶路撒冷的地方,英译是SKULL的所在。有人曾在那里钉成十字架,然后流了的血液跨越时间与空间的国度,掩盖我脸上洗刷不掉的泪痕。哭泣吞在肚子人就变哑了。他们说这敏感话题不要说。“乖”的名词在黯哑的沉默中渐渐成熟,幻化成亭亭的一个婀娜形态。然后皆大欢喜。却忘了我承担脸红的责任而来,还没有转白的色彩,几度不予我来去自如。你们还狠狠的一巴掌,让我天昏地暗,分不清左右来让你们继续第二的另一面的,掌掴。

鱼儿似的愤怒持续压抑着。

也许早在从那扇门出来开始,有人学会羡慕。妒嫉在囚禁里弥漫,像漫山遍野无处寻获的幽冥暗访依归的去处。怨吗?不,不要,怨气会在我的上空下起雨来,知道的,我没伞,依附的心情不能负荷过重,两肩已经挑着卸不了的担子。这担子要嘛,就给它们。双足立在这里,踏着实地,他们说头也顶天。是的,天不言地不语,他们说的话我批判不了一个所以然。顶天立地的我会借一条脐带的血缘联系让你来,一片渡过南中国海那无数人向往的海岸,海岸旁那半岛形状的土地上。爱吧!这里蕉风椰雨,有人说;这里山明水秀,有人说;这里人民热情朴质,也有人说。这些话,好多人都说过了,而且的,甚至的,说得更好。不再说的我,怕破坏了一种将在你成长的想象范围中塑造起的美感。也挣扎也彷徨也黯然神伤,无法揣测的过渡心情,是你以为掩在门后就抛弃的牵挂,却是永在我心里盘旋往复,那你听不懂的说话。因为你高兴而快乐的我,那里舍得把你挺直的背压驼,不让你驮着一个老的象征,是不让自己与那让你来的意愿背道而驰。所以我承担出一个担当,你就随着我,而远离一种叫失落的情绪颠簸吧!虽然我持续愤怒,却希望你继续向往,向往出无尽的灿烂,来点缀我黑白交替的灰色地带。更希望恶梦惊醒时,看到你缤纷的虹彩,那么亮丽地照耀。

鱼尸似的愤怒还在压抑着。

堵上耳朵吧!如果你不愿意听见我偶尔的咆哮。

汉字代表的描摹,在囚禁中挣扎挣扎再挣扎。解脱,只是字面的堂皇解说,境况其实像有着桎梏、有着镣铐,异于名词,同于捆绑的束缚缠绕。
其实该承认的坦白,是无能。空对着你埋怨,不知道自己到底可以争取得什么?为了平息我起伏的感情,你端来一杯三合一的即溶咖啡,我提在手里,沉甸甸的那么有重量。瓷杯上也有着有裂璺,那又证明什么?是了,都在杯里杯外有了转变,那个用咖啡豆磨成粉而泡成的记忆,也仿佛那么遥远。可又好似昨日才温暖地从喉咙下肚,偏偏叫我无法忘怀。而那拉据在岁月流逝中的,却还依旧在拉据。

无尽的埋怨又释然,好像很潇洒,其实很空虚。还自以为了不起地捡拾一季又一季,那争取不及而枯掉满地的落花,那依旧止不住的无措和无所寄托。然而,岁月终于肯带着改变而来,带走我一度恶劣的脾气。

然后我把思绪搁下,请你把它藏好,藏好不是你寥寥几笔就可尽述的矛盾。我知道你曾偷偷打开枷锁,泄漏满室那我努力忘却的思念情感。我感受到弥漫着的古旧朽味,在嗅觉退化中深深一击,击入心坎。为了假借一段过往,你让我受伤。而伤会痊愈,你说。

鱼骸似的愤怒已经转变成曾经的过去。

想象用满腔热血化成的力度写一幅牌匾,横在粱上,却像高不可攀的祖•国,永远止于仰望,仅仅而已。我其实还是爱你所爱的,一度尴尬的身份已穿插在老故事中,沏成一壶待你品茗的茶。而所谓愤慨,在奔腾的血脉中流失后就归于平淡。我的乐不思蜀,和情牵不了两端累赘的负担,融合在“爱国”两个字,察觉到了吗?听来徐徐的叨叨絮絮,有风有浪,是因为无风不起浪,也仅仅而已。

兜售与出卖的,都是故事。所谓纪实与虚构,更是仅仅而已。

我背着重重的形容词,独行地穿梭在羊群里。虽然我不是夜里放牧的,但是,为了好多人的美梦,何妨着的小羊儿陪伴,也是皆大欢喜。踽踽然。这样形容吧!我已经彻底释然。你不也等待我最终瓦解的执着情感吗?

纵使囫囵吞咽而下一股思维的理性逻辑,也该有残骸遗存的感性与率性,那是几经雕琢式的全新品尝中,有人忽略了的味道。放弃味蕾的直觉,也接踵着味觉敏感度的直线下降。窥探、窃听,我的思你的考,是一项戮力同心地用感官证明历史足迹的创举。

也仿佛,是一尾庄周与惠施争论下的鱼,快不快乐的结果,隔绝在一水之间,成了天涯的谜。


写於2001年
获第二届中协大专生文学奖散文组次奖
作品輯入第二屆中協大專生文學獎合集《翦翦風迎來》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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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翦翦風迎來》--〈序〉


第二屆中協大專生文學獎合集


去年的馬大中文系文學雙週,為自己所負責的一系列座談會取了個自以為文雅的主題:“風把聲音吹了”,卻自此數度被老師揶揄。其實這科學角度理解而成的“流動空氣”,著實會讓文學情懷揚起羽翼,以至翱天際。

青色天空下著的文學雨,滋潤著扉頁裡滿滿的情感,稿紙,方格;文字,方塊。暖流淌進胸懷裡的苗床,就從蓓蕾逐漸盛開成耀眼的花朵。電腦網絡時代開始的冰冷,取代了我們筆下獨有的字跡,唯一減卻不了的是書寫情懷,另種方式的表達有另類的儲存。其實,重點不在於字體美否,而應在意文字的張力與韌度,以便感染一片文學氣息濃厚的氛圍。牽強找個理由,電腦鍵盤也用“方”框住每一個字母。

牛皮紙信封裡的文稿,隨身攜帶,抽空校對。四面八方隨風而湧往思緒的故事情節,在我們忙碌的日子裡逗留,我卻招呼不全。每每伏案疾書,電腦隔在心情和文字之間,也忙。日記原來也冷了,天未寒就茫了。說年少是詩一樣的時代,卻譜不出屬於自己的來吟誦,文學院裡不獨有新愁,還留有舊恨,人在大馬,點點的滴滴,匯成一條和光陰賽跑的長河,長河上流水帳是無數悠遠的故事,剪不斷,理還亂。我很想好多人也一樣對過往緬懷,希望寫出來咀嚼後重新吞咽,細細再三回味,無窮矣。我知道,文體不過一種依循,感情再怎樣束縛,一樣真情流露。細細閱稿,揣測不到評審當時取捨的掙扎,卻不曾懷疑賽果。假設成績輸了,也不過人生其中的一場比賽,我卻已在塗寫的成長中贏了自己的過往,從中長大成熟。風那樣帶走光陰遺留的足跡,也一樣會吹皺我們臉上的池水。心繫文學的那份情,斷然不應後悔,以待老年娓娓道出那叫“風霜”的紋理時,才會有值得驕傲的回憶。

時代步伐,畢竟匆匆;日子,終究太匆匆。通過文字,我們將會長大也應該長大,心境變遷後的文學形體,免不了擺出撩人姿態來誘惑一個“價值”的定義。其實,執著著文章應有交代,就是一種對自己、對別人的交代,於人生體驗也好,於思想觀念也罷,是有責任塑造它的可讀性。創作不能單是無聊的發洩,或生活枯燥記敘,畢竟,冗筆多餘。所謂“方”,不能以此為藉口而死捉住一方風景,窗框外應該是一片遼闊的天地,一覽無垠。在寬敞裡拉近距離原存的無暇藉口,思想與人格的培養在這個過程裡有形成的迫切需要。

文學機緣在偶然的際遇裡相逢,擦出的星星之火花不該稍縱即逝,必須燎原,必須借風勢燒出一片火海,啃噬靈魂深處久未觸及且生鏽的部位,重焚那荒疏了失落了的感性與率性。燃燒歲月、燃燒文字 ,有雲有霧。“吞雲吐霧”的文學邀約,逍遙且遊。

而今寫序,思緒跌宕跳躍,零亂。到底經不起風起時拂面的涼意,於此夜。


寫於PJ
2001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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