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November 6, 2007

如是我見 - 舒卷余情(九)

公司附近多的是风月场所,我常向同事戏言:我们倒真是出淤泥而不染。他们只管笑着摇头,然后告诉我,假如那些地方门外亮着红灯,正表示里头有人在操丑业。我后来留意了,才发觉那些白天闸门深锁而夜里门户大开的店面,果真闪烁着耀眼的红色霓虹灯。原来,我也在红灯区里头混日子。

老师办公室里有着一部陈寅恪所著的《柳如是别传》。此书晦涩难懂,不稍有足够的文学涵养倒还不易读懂,老师尚且如此认为,我何尝敢以辩驳。然而,我倒想知道柳如是为何人者也,于是以快易的手法上网读取资料。发现了对柳氏褒贬参杂的功过点评皆有。柳如是(河东君)乃明末清初的名妓,在陈寅恪笔下却是揉和着侠气、才气和骨气的女性。学者刘梦溪认为陈寅恪或许志在于以立传来修史,一部《柳如是别传》也即是记载着明清文化的痛史,用血泪贯彻全书而显之以家国兴亡的哀痛之情。

妓女与史学挂钩的,讲起来还蛮多,如红颜倾倒大顺国的陈圆圆、孽海浮沉的赛金花等。赛金花,三度为娼,三度婚嫁,曾以卑微的地位左右中国清朝的政局。八国联军进占北京时,赛金花凭着自己与联军司令瓦德西曾有过的缱绻之情,为中国北京城平息了不少战乱,更以伶牙俐齿消解了无数的华洋纠纷,百姓的生命财产因此得以保全的不少。那个时候,她着实成了人们心中救苦救难的菩萨。在那纷乱时局,慈嬉太后就这样丢下满清政局落跑逃到西安,不管生灵涂炭,北京人民的安危也因此儿戏般地系于一个妓女身上。然而慈嬉回銮重整朝纲后,人们却忘了给出力犹多的她记上一功,反之又重以鄙夷的眼神来看她。赛金花十多岁始点起红蜡烛下海接客,六十五岁终其坎坷一生,浮浮沉沉。她死后,当地报章给予一幅挽联概括其一生,算是予其幽魂以一个安慰:救生灵于涂炭,救国家如沉沦,不得已牺牲色相,其功可歌,其德可颂;乏负廓之田园,乏立锥之庐舍,到如此穷愁病死,无儿来哭,无女来啼。

“话雨巴山旧有家,逢人流泪说天涯,红颜为伴三更雨,不断愁肠并落花。”这个谜底为蜡烛的灯谜尽是道出凄寒无限的悲凉。赛金花的红蜡烛与公司毗邻的红灯管,有多少层度的相似性,我不得而知。然而有很多的“或许”可以让我们去以为,去假设烟花女子也将夜夜为身世凄凉一而再地,叹十声。记得一段我曾引用过的《人间》歌词那么写到:“她一直站在门边,对着男人卖弄笑脸,每当她自己无法分辨,就到庙里求签,众多虔诚的双眼,不会怀疑她的职业,却在一柱香前含着笑落泪,什么叫做人间”,马兆骏低沉沙哑的声音倒还唱出了她们些许的辛酸。

为了赶编辑工作忙至凌晨将近一点,从公司出来,发现门外站着一个男烟客和一个浓妆艳抹的女郎,不觉地向他们望了望,眼神却也不敢多做逗留,匆匆开步而离去。像我这样连同事到卡拉OK排遣压力都不愿参与的人,实在无法了解灯红酒绿的生活到底标志着怎样的价值。从道德的角度上看,妓女这分职业自是有所不该,然而社会之对于她们,显然的,却有更多的伤害。


30 March 2003
10:57:32 PM
於PJ
刊登於光华日报周刊
《舒卷余情》专栏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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