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October 27, 2007

当年如梦今夜醉 - 舒卷余情 (一)

四、五十年代,或更早以前,我爷爷和我爸辛苦的年代,我这做后辈的自然来不及参与,因此我读不懂老人家一谈起日侵战乱时就流的眼泪里,藏有多少没有休止符的悲歌。他们总在烟火中,氤氲里,引发一股虔诚的自我安慰。习惯性的祈求,久了,就把这样的精神寄托视为理所当然。于是,心安些、平静些;于是,代代相传乃至槟城的观音亭百年来香火鼎盛依然。

时间不断穿梭空间,就留下一大段历史让我们去追溯。而历史的文献记载或口述流传,有多少程度的真实性,还真不可考。小学时期,老师说过,观音亭的观音会显灵,日军的炸弹炸不毁那座经由多少善男信女虔诚之心熏陶的庙宇。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表示相信。小时候的我比起同龄小孩,甚少发问,因为愚笨而没有疑惑,很多事情我都照单全收、完全相信。长大后,才发现生活上,处处是问题待解,却难似庖丁解牛,迎刃而解。

当潮流复古,那种时代感觉很复杂,心情很难调适;当喇叭裤、松糕鞋等具有时代象征的衣着饰物穿在现代年轻人身上时,那种时空跳跃的转变,也难以言喻。当我们和时间擦肩而过,就注定了所有的“当时”将不再重来,时髦会变成老土、建筑物会变成古迹、小孩会长大、老人会离去……皆是铁一般的定律。于是,当年的小孩长大了,会对着泛黄相片里捕捉住的“时髦”笑弯了腰、会对古迹保存的课题表示漠然、会不了解历史演变的因由、更不会了解上几代人的情意结。

我开车经过两岁以前居住过的战前建筑物,一所座落在市中心某个角落,再无记忆,但有点情怀的房子。我哥哥姐姐全在那儿长大,他们是“坡底”长大的孩子。唯独我的童年,与一处由稻田发展而成住宅区的地方挂钩,一个坡底人称为“山顶”的地方。小时候,我每每“下坡”,都兴奋莫名。如今,却因为自己对家乡的地理环境与历史认知的匮乏而愧疚。我只能凭想像来塑造爷爷奶奶及爸爸妈妈那个年代的槟城,纷乱或繁华的景象。

忘了从哪里看到这样的句子:“一个留不下回忆的地方,不会留人”。回忆,相对着时间的流逝,而“时间是流动不居的……我们其实是‘无从’认识时间的;我们所认识的,只是‘时间的痕迹’。”就詹宏志在《城市人》一书里如此的阐述,我想,槟城的时间痕迹,尚处处可见,而且余韵袅绕如观音亭的烟火不断。至少平凡如我,还爱道:“想当年……”也正如我的长辈们总沉湎在烟熏得朦朦胧胧的“当年”回忆里,而苍老的脸庞镶嵌一股信仰的边框,像庙里每一柱香前半膜拜半祈求、或思量或陶醉的模样。


6 February 2003
3:00:56 AM
於PG
刊登於光华日报周刊
《舒卷余情》专栏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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