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October 27, 2007

信仰的救赎之路 - 舒卷余情(二)


木槌在克莉丝蒂的大厅上/going/going/gone/砰然的一响,敲下去/三千九百万元的高价/买断了,全场紧张的呼吸/买断了,全世界惊羡的眼睛/买不回,断了,一只耳朵/买不回,焦了,一头赤发/买不回,松了,一嘴坏牙/买不回匆匆的三十七岁/木槌举起,对着热烈的会场/手枪举起,对着寂寞的心脏/断耳,going/赤发,going/坏牙,going/恶梦,going/羊癫疯,going/日记和信,going/医师和病床,going/亲爱的弟弟啊,going/砰然的一声,gone/一颗慷慨的心脏/併成满地的向日葵满天的太阳。 余光中《向日葵》)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偶然下读了余光中的《向日葵》这首诗,随即对荷兰著名的后印象派(Post Impressionism)画家梵谷(Vincent Van Gogh,1853-1890)深感兴趣。也想起了我槟城老家藏有他《向日葵》(“Vase with Fifteen Sunflowers”)这幅名画的仿制品。

梵谷27岁才开始作画,并在往后的十年里交出了一千七百多件作品。很讽刺的是,他如今那些价值不菲的旷世巨作原来曾经无人问津,他有生之年只卖出过一幅油画(作品为《红色葡萄园》“The Red Vineyard”),那还是他弟弟西奥(Theo)化名托朋友去买下来的。西奧是梵谷的精神与经济支柱,他一直鼓励梵谷作画,并坚持他是天才,兄弟之间的情谊,让西奧能透过梵谷的疯狂看到一个艺术家的天赋及其心灵之旅的可贵。

《向日葵》创作于1888年,那时候的梵谷,精神已濒临崩溃。同年12月,梵谷开始精神错乱,一直到死,不间断地遭受间歇性精神病的折磨。他那幅1989年的自画像-―“Self-Portrait with Bandaged Ear”就是在与画家高更(Paul.Gauguin)闹了分歧,把自己的耳朵给切割下来后画的。1889 年五月,梵谷自行要求入住圣雷米(St.Remy)的德莫索尔精神疗养院接受治疗。一年后,梵谷搬到瓦茲河畔的奥韦尔(Auvers-sur-Oise)租屋而住。屋主伽塞医生(Dr. Gachet)是个好人,还幫梵谷义诊。梵谷却一度將自己的疯狂投射在伽塞医生身上,认为是伽塞医生疯了,于是画了一幅创下世界艺术品拍卖价格最高纪录的《伽塞医生-受苦的基督》(Portrait of Doctor Gachet)。1890年7月27日早上,梵谷压抑已久的悲伤、绝望与疯狂完全地吞噬了他,他悄然走到了距离住处数百里那常成为笔下风景的麦田中,举枪自杀。然而子弹沒有射中心脏,他摇摇摆摆地走回家,倒在寢室中拒绝接受治疗,挣扎至7月29日方告伤重不治,终年37。

梵谷选择了短暂的生命来换取画作与后人永恒的对话,如同他所言:“我总认为一个画家虽然死了,也能藉著作品向未來的新時代谈论自己的意見。”一个伟大艺术家背后的孤寂与郁闷,积累成无可救药的精神错乱,而精神错乱的背后才真正隐藏一颗光芒闪耀如太阳的心。艺术,成了他救赎心灵的信仰,奔放豪迈且真实发自内心底蕴的表达,构成了一幅幅美丽的图景。这使我想起了农历新年期间极乐寺红彤彤似一片火海的景观,每个挨肩悬挂的灯笼下方都有张卡片,写上点灯人的姓名及祈愿。每一个坚持的梦想也算是一种信仰,就像所有古迹对历史信仰而保留的古色古香。当无形的心灵贯穿有形的世界,这图景恰如梵谷作画时所坚持的价值体系,也提醒我们别用尽了千灯万火来点亮一座百年古刹,却灭了底心小小的烛光。

行文至此,再回头看余光中的诗歌,心中到底压抑了欲说还休的怅然。我们何其有幸没有梵谷的坎坷人生,又何其不幸地少了他为救赎心灵所点燃的心灯。#

14 February 2003
6:18:06 PM
於PJ
刊登於光华日报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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