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November 17, 2008

头壳歹去

“365西西。”
“是365毫升。”
“哪天日不落西山?”
“什么?”
“日升日落。”
“什么?”
“东西有距离,南北有鸿沟,你我有仇也有愁。”
“……”
“墙高了,桥断了……”
“吃药吧。”

向外扎煞的树枝,有归巢的鸟儿。十三年狼狈以后,游子归。水有源树有根,落叶自归根。那天见他回返,趿拉着走,脚步直行而成的虚线,填满妈妈的眼泪,连接成一条与岁月拔河的绳索。轻轻一松,往事一幕幕倒退,粗糙斑驳的双手会说话、会埋怨、更会诉苦。他一定不晓得,十三年艰难岁月,可以熬出多少帖苦药吧!那晚,三个人相对坐在厅里,无语,缄默的氛围、窒息的空气、鼠灰的感觉。妈妈很努力地用笑容来溶解他呆滞的眼神,还要我配合着叫一声“爸”。

山河并大地,无语。天何言哉!然则流言蜚语似碎花如雨满天飘扬。
“听说疯了呢!”
“不是,好象是精神错乱什么的。”
“是压力太大了吧!”
“可能是中邪喔?”
“哎……可怜。”

很高很高……却没有丈衡高度的概念储存于脑海里的档案文件夹。只知道,雨的味道就那么接近了,而云,触手可及。
“龙在这里,该飞向那里?”
“心里。”
“原来是这样的呀!”
“下来吧!”
“这里爬得高,看得远呢!”
“下来吧!”
“才十三年,墙就筑得那么高了。高得差点就触摸冷冰冰的天空了。”
“下来吧……”
一个人走进人群,想像头顶一朵乌云,雨就只下在自己移动的范围,那样不撑伞地淋湿了身躯,然后摔一摔头,强装着不以为意。可尽是密云不雨。平仄有韵的雨声,到底是久违了。
“高处不胜寒呢!”
“是呀,下来吧!”
“明天就把这堵墙给铲平。”
“好,下来吧。”

自明了岁月刻画的轮廓,太轻太浅。这原不是什么故事,却任人听得津津有味。看他嗒然若丧的神情,很模糊,又仿佛清晰。花和树,星和月,没变,爸爸,却老了,脚步亦蹒跚。往事很遥远,也无法再接驳,因为桥断了,爸说的。心与心的桥梁搭不起来,所以他回不来。十三年,太漫长,但也过了。
“什么?”
“造桥呀!”
“开玩笑吧?”
“认真的。人与人之间靠得那么近,心却遥远。”
“睡了吧!”
“明天买木板造桥去吧!”
“睡了吧!”

妈近来总偷偷在哭泣。我知道,看爸这样的情形,妈的心淌血。一滴一滴,像沙漏伴随岁月飘逝时,眼泪般串出哀伤的过程。爸还总说“墙高呀桥断啦”的话语,妈厌烦了,赏爸一记耳光。我脸上感觉热辣辣的,也很不好受,毕竟我体内流着爸的血。

为了了爸的心愿,我扛着工具想帮他把墙给铲平。我想与爸的心更贴近些。我多年的岁月里没有他的记忆,我开始相信是那堵墙断了一切音讯了。敲呀、打呀……我不晓得什么时候,可以完工,我只知道自己在恢复希望,一丝丝的,也好。爸的脸上有了笑容。是欣慰的。唯一不明白的是,妈依旧在夜里偷偷哭泣。

“明天我们造桥去吧!”
“我的乖孩子,终于明白爸的心愿了吗?”
“我只是不想再荒废另一个十三年。”
“好,很好。桥造好了以后,我们的心就可以连接起来,随时随地靠得那么近了。”

妈的眼泪天天流,丛不间歇,我又心疼了。爸和妈,我为什么都不太了解的呵?骨肉、骨肉,不都相连的吗?

“妈,那个大哥哥怎么抱着个娃娃在说话啊?”
“头壳歹去了。”
“什么?”
“疯了。想爸,想疯了。”

我每天这个样子,在跟谁说话呀?他们当然不晓得。但我知道,是良心。对了,是良心,一定是。像爸说的,当我知道,我就悟道了。

今天是年三十夜。以为我错觉成十三年了吗?


入選第二屆亞細安微型小說獎
2002年12月28日•8:1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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