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November 17, 2008

下酒的P

便行吟这听风的世纪,浅斟低唱於此鬼城。鬼城,诡称。庸俗想套用某个字母,冠之以P城。P城以岛为主,是以也叫P岛。

就读校名以P开头,我是P校生,在大家忘了礼让的搭巴士岁月里,扎上一角。黄色巴士给我沙丁鱼拥挤的记忆,遗留在港仔乾的大沟渠旁。沟里好似还漂浮着社尾菜市售余的残渣、恶心的馊味,那随手丢弃就弥漫空气的腥臊。可不知朋友家卖米的老爸,是否也蠢蠢欲动想洒下粒粒辛苦的见证,酿出老酒以保存历史漂洗后的香醇?如我老爸当年踱步一爿爿锌板屋前光顾旧式买卖的光景不再,搬迁以后的行业也已在风车路上逐渐没落和淘汰。为填补他们年代碾碎在巨轮下的遗憾,来,干罢一杯!

话说P岛在大战前不是这翻光景,两个世纪以前P路的沟渠是河。河上的舢板除了载货,也把灵柩安送到湾岛头附近的白云山上去下葬。从红灯角海口到槟榔律交接处的吊桥头,多少魂魄沿循归尘归土的路离去。归,返回也。返回,是上是下?天堂地狱之间的人间道有气息尚存,是我们的苟延残喘。科技时代里行一具尸走一体肉, 占据空间并背着一个无依归的灵魂十字架。清醒感觉空虚扩展,惟瞎扯以冠的鬼城以为可以在新世纪里吞噬所有的孤独与寂寞,继续喧哗,继续罔视少数的表面痛苦以及多数的内心落寞。

于是,河变成了沟渠。这以后,沟渠也没了。它盖上了温暖的被,任由无数的车辆钻进被窝取暖,玩具车似排列整齐地停泊。拆了,我当年等待的巴士站,拆了营垒中的感情泛滥。再也不是年度售旗日时,我捧着小罐子流连于那路名以P字开头的港仔乾。那时候,一个微笑,一声谢谢,望着一枚枚叮叮当当投入的硬币,想象许愿池里闪亮的银光,藏有多少人的梦想。梦想不是神话,可神话变成了笑话。以为P岛是龙的化身,龙头就在我爷爷曾于那儿经商的市中心,遥对另一端他入土为安的龙尾山坡上。实际上,P岛只是个驮伏太多乡愁却又洗刷更多情愁的龟形岛。岛上细数不尽的故事,有待乡音拼凑以后的总结传诵。不管何处的语音刚落,再来!为自己记忆景象的告别仪式,更进一杯呵。

你看,三轮车上卖香烟的老伯,与街景融成夕阳近黄昏的图景,恰如彩霞满天短暂的美。这时光倒流般的停驻,还有多久?人、车和街,都已老去。老去的自也不止这一些,逝去的也就更多。他笑起来,阶梯似褶皱的松弛肌肉在风中动荡,也不安。空气流动的残酷岂止卷走他生命的光华,还有,还有脸上光彩的惊夺。那笑容,几许荒凉,几许无奈,可他或许也认命了。我愿,再敬一杯,为这过去与未来。

历史在复印断章,成篇的苍老,烟花坠落的年少,忘记了又常常想起逝去的,不经意打开的天窗,亮话说着故事,津津有味的。任尔下酒时咀嚼回味。醉了,茫了,总比时光的灯一盏微微,昏黄映照麻木的阅读,一行再一行,不要。错乱的情绪小小一撮,也不要。可我漫步於巨龙不再苏醒的鬼城,该到那儿去还酹一杯?牵着有P病症的老爸行走,他颤抖着手和脚,如同乔治市这块土地也在颤抖着。


30 October 2003
9:00:48 AM
於PJ

No comments: